4年前，英国网文作家卡文受邀参加首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时，正面临人生中的重要转折——是否要成为一名全职作家。到如今，又一次来到上海的他，已经是起点国际（WebNovel）上最受欢迎的海外作家之一，“我见证了自己的故事绘制成了漫画，有英文、日文和中文版本，看到了全球观众对作品的反馈，中国一直给我带来好运。”
中国网络文学出海20多年来，不仅向海外输出了优秀的文化作品，还培育了数十万名海外原创作家，将中国文化、审美以及中国网络文学的创作模式推向全球，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世界文化现象。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网络文学行业海外市场营收规模达到43.5亿元，同比增长7.06%。网络文学出海已经从高增长向高质量转换，进入“全球共创IP”的新阶段，并利用AIGC等新技术，开启全球化的新一轮浪潮。
12月16日，由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指导，上海市出版协会、阅文集团主办的第三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正式开幕。来自16个国家的网络文学作家、译者、学者和企业代表相聚上海，共议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新趋势。
AI翻译，加速网文多语种出海
“网络文学是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一扇窗口。”今年9月，中国网文作家横扫天涯在法国见到了自己的海外“书粉”。写网文16年来，他一路见证了中国网络文学从发展、壮大到走出国门。他的代表作《天道图书馆》已被翻译成英文、土耳其文、法文等多种语言，英文版阅读量超1.8亿。“书中穿插了孔孟之道、礼仪等传统文化，国外读者对这些内容非常感兴趣。”横扫天涯说。
横扫天涯的《天道图书馆》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横扫天涯的《天道图书馆》被翻译成多种语言
《2024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趋势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11月底，阅文集团旗下海外门户起点国际已上线约6000部中国网文的翻译作品，累计海外访问用户近3亿，阅读量破千万作品数同比增长73%。
AIGC技术的发展，进一步加速了网络文学的全球传播。数据显示，从起点国际2017年成立至2023年底的6年半时间里，网文海外翻译上线的总量为3800部。引入AI翻译后，仅今年一年，新增出海AI翻译作品超2000部，同比增长20倍。在网文畅销榜排名Top100作品中，AI翻译作品也占比42%。“AI翻译不仅释放了出海产能，在品质上也得到了海外读者的认可。”阅文集团CEO兼总裁侯晓楠说，“越来越多的中国网文实现了和国际市场的无缝衔接，走进更多元、更小众的市场。”
“AI助力的效果相当明显，尤其在网文小语种出海市场。以前人工翻译的时候，小语种翻译是周期很长、成本很高的一项工作；通过AI翻译，2024年小语种出海市场有了极大的进步。”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副秘书长李弘说，“除了把中文网文翻译成其他语种，在AI翻译的帮助下，很多优秀英文原创网文也翻译成了多语种。”数据显示，利用AI翻译，中国网文翻译成西班牙语的作品数量同比增长了227%；海外英文原创网文翻译成法语、德语、西班牙语、日语的作品数量分别同比增长30倍、12倍、11倍以及5.3倍。
李弘认为，AI翻译在网络文学领域的应用已经比较成熟，能够有效助力网络文学多语种出海。经由AI翻译的作品类型也很丰富，包括魔幻现实主义、玄幻、奇幻、电子游戏、科幻题材的男频小说，以及现代都市、奇幻、古代言情等女频小说，甚至还诞生了不少爆款作品。“在起点国际上，还有超过400部斯瓦希里语作品。中国网络文学加速出海步伐，翻译作品数量指数级增长，作为一种文化消费产品走到了全球，深入全球青年流行文化。”
中国网文题材多样、类型多元，也满足了各大洲不同国家用户的内容需求。针对读者的阅读偏好调研显示，在出海网文中，美国、巴西、俄罗斯、泰国、尼日利亚用户最喜欢的小说分别是《超级神基因》《惊！天降老公竟是首富》《诡秘之主》《天道图书馆》和《抱歉我拿的是女主剧本》。“之前还有海外网文创作者开玩笑说，中国网文非常卷，在这里你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各种类型，够看很多年，都不厌倦。”李弘说。
“今年中国网文出口量大幅增长约30%，阅文无论在中国网文的出海数量，还是在海外原创作家与作品方面，都迎来了双重增长。”侯晓楠介绍，去年升级多语种翻译后，打开了新兴市场的高速增长空间。日本、西班牙、委内瑞拉、法国、德国成为2024年阅文海外增速前五大国家，尤其日本今年的用户增速达到180%，几乎翻倍。
外国读者对中国网络文学的喜爱
翻开中国网络文学出海的编年史，业界普遍认为，20多年来，其经历了从“出海1.0时代”，到“2.0阶段”以及现在的“3.0阶段”的迭代。
早在2001年，起点中文网前身中国玄幻文学协会的原创小说已开始了面向海外华语群体的传播之路。2005年，网络文学开启外文出版授权，“出海1.0时代”即指以数字版权和实体图书出版为主的时代。
时间来到2017年5月，起点国际正式上线，开启了中国网文规模化翻译输出的道路，也由此在全球培养了多语种的海外读者。这被视为网文出海“2.0阶段”。一年后，起点国际开放原创功能，海外用户可以进行原创网络小说的创作，其中的大部分作品仍然深受中国网文的世界观架构影响。从出版授权的内容输出，到网文与世界观的模式输出，这被称作网文出海的3.0阶段。
来自起点国际的数据表明，其签约的海外作者中，00后占比45%，海外原创作品数达到68万，海外原创作家44.9万，头部作者数量同比增长近3成。“网络文学以独特的魅力，跨越了地域、文化和语言的界限，让全球各地的读者沉浸其中，感受着文字的魅力、文学的力量。”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敖然说。
几乎所有海外作家都提到，中国网络文学影响了他们的创作。“中国小说是网络小说行业的支柱，它们在修仙、东方奇幻题材中所展现出的民族主义情感，以及对丰富文化主题的挖掘都颇具启发性。”网文作家拉杰·沙来自印度，前几年，他因为喜欢上动漫，从而接触到中国的网络小说，“我受到中国小说《重生之最强剑神》的影响，写了自己的第一本网文，现在总共写了300万字，我也会从中国作品中借鉴写作风格方面的技巧。”
来自尼日利亚的“00后”作家Legioneer_1000，最喜欢中国作家“蛊真人”的小说。“中国在文化、文学领域具有多样性，你只需要去寻找自己最喜欢的书籍就行。”他回忆，2018年以前，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网文，而如今周围大部分朋友都在读网文。“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网文被翻译成英文，我开始学习如何架构一部畅销的长篇小说。没有中国网文，英语网文世界不会像今天这样成功。”
“网络文学的发展，是我能坐在这里接受采访的全部原因。”来自英国的“00后”作家TheUngod说。他是一名大学古典学专业的全日制学生，空余时间在起点国际上进行网文的创作，已经写了《无尽洪荒：我有最强的天赋！》等作品。“我最喜欢科幻、玄幻题材，《超神机械师》《巫师之旅》《学霸的黑科技系统》是我心目中位居前三的中国网络小说，其中的喜剧元素、悬念、神秘感，给我留下了持久的影响。”在他看来，如果没有其他国家网络小说的英文译本，尤其是中国小说的英文译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自己在阅读和写作方面的热情。“我真希望能有某种万能翻译设备，这样我就可以阅读每一部中文原著小说了。”
与此同时，中国网文也在加速融入海外主流文化。35部作品入藏欧洲文化机构，其中26部作品入藏大英图书馆，中国网文引发了全球用户对中国文化的兴趣。在本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现场，读者还能看到中国网络小说《诡秘之主》与大英图书馆馆藏《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仲夏夜之梦》等作品联动设计的卡牌衍生品。
“中国网络文学的故事充满了活力，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国美学也是一大亮点。”俄罗斯Eksmo出版集团青年社“Freedom”社长达莉亚·库兹涅佐娃介绍，该社每年出版的中国小说数量稳步增长，预计到2025年，出版量将翻倍，“中国小说的故事背景中常常充满了纸灯笼、竹林、折扇、茶道、飘逸的丝绸衣袍等独特元素，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全新的、未曾探索过的世界。难以预测的情节反转、鲜明的人物、充满亚洲美学和历史背景的故事，都深深吸引了读者。”
打开崭新的网络文学出海版图
《2023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显示，网文产业已经迎来3000亿元市场。除了狂飙出海的网络文学本身外，网文IP亦孵化出众多头部现象级爆款剧集。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以及网文、网剧、网游成为中国文化出海的新主力、新样式，一个崭新的网络文学版图正被打开。
“今天的网络文学，已经不仅仅止步于‘出海’，而是在多个维度真正实现了全球化：全球阅读、全球创作、全球开发。”在侯晓楠看来，网络文学之所以被称为“世界文化现象”，不仅在于中国IP的全球化，也在于中国IP模式的全球化。
今年，网文改编剧风靡全球。《庆余年第二季》成为Disney+热度最高的中国剧，在新加坡新媒体平台Viu上，实时收视率排名全站第三。《与凤行》在全球180个国家与地区播出，翻译成超过16个语种；剧集也在Youtube、Viki等海外多平台同步上线，尤其在海外YouTube酷看频道，位居近一年电视剧均集观看、付费订阅Top1。《墨雨云间》分别登上了泰国TrueID平台和韩国MOA平台的热播榜首。
剧集之外，今年网文有声作品海外上线共计100余部，《退婚后大佬她又美又飒》有声书播放量达4.65亿。网文改编手游也在全球范围获得优秀成绩。其中，《斗罗大陆·魂师对决》覆盖80多个国家和地区，流水超百亿；《凡人修仙传：人界篇》上线至今流水近50亿；《斗破苍穹：怒火云岚》在全球170多个国家和地区上线，累计用户超过140万，在越南地区跻身App Store免费游戏排行榜第一位。在起点国际上，网文改编漫画上线了1700余部，涵盖7个语种。阅文的动画作品在Youtube的总播放量达到12.37亿，环比增长35.4%。“在全球产业生态链布局的基础上，网文正在以不同的内容呈现形式风靡全球。”李弘说。
“《全职高手》改编动画在海外热播后，激发了海外出版社对漫画与原著的出版需求。”侯晓楠说，通过可视化破圈，期待形成网文、出版、有声、动漫、影视、游戏、衍生等全产业链合力，打造IP的长线生命力。中国的IP开发模式也被应用到海外市场。2024年，海外原创网文的IP开发数量已经实现翻倍。历届起点国际年度征文大赛获奖作品中，已有近7成进入IP开发，实体出版、有声、漫画、影视是主要的开发形式。
卡文最受欢迎的作品《我的吸血鬼系统》，有声书播放量达2.43亿。“这本书去年完结了，我以为随着小说的结束，热度会逐渐下降，实际上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比之前更加火爆。这一切要归功于它的有声书改编。”在他看来，对于一名网文作家而言，作品IP改编意味着更大的机会，“越来越多的作品被改编成音频、漫画甚至短剧，这些改编吸引了大量新观众。大家目光聚焦在那些全球认可的大IP上。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不仅能在当下取得成功，还能创造出永不过时的经典。”
本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还发布了《中国网络文学IP国际影响力报告》，《庆余年》《斗破苍穹》《全职高手》 《凡人修仙传 》《大奉打更人》《诡秘之主》等获选“十大网文IP”。“中国网络文学反映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以及人们内心深处的精神追求，作为网络文艺形态的源头和先锋，为文化消费提供了大量IP资源，有效赋能了中国网络文艺新业态的高质量发展。”敖然说。
在李弘看来，全球文旅的发展也为网络文学IP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今年，瑞士国家旅游局宣布《全职高手》主角叶修将担任2025年“瑞士旅游探路员”，新加坡旅游局则与阅文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将协调本地丰富的旅游、场馆和服务资源，以多元化方式呈现热门华语IP。法国知名插画师安托万·卡比诺还将《庆余年》范闲、《全职高手》叶修、《诡秘之主》克莱恩·莫雷蒂等中国IP角色融入法国地标，延展进行卡牌等多元化的IP衍生开发。“中国网络文学是中国数字出版业的新质生产力，网文出海之路也在不断演进当中。未来我们的出海思维要有全球化的视角、全球化的逻辑，从不断完善‘中外文化交流平台’的目标，转向‘布局全球化网络文学产业生态’。”